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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桃花妖的治疗下,一目连的呼吸渐渐平稳,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。
“我虚弱到召唤不出龙和纸鹤,想起你说‘去了静冈’就来碰碰运气。奈何走到骏府城公园就动弹不得……还好遇见了你,香取。”
我扯下绷带,仔细包裹伤口。血总算止住了。
“一点都不好——”
落单的受伤式神是块肥肉,灵力丰沛又无法反抗。
捕捉、迷晕,关进不透风的容器。
压榨、萃取,生成金灿灿的结晶。
魔术黑市上总有来路不明的魔力结晶。
“如果我今天没走这条路,如果来的是哪家的除妖师,你怎么办?我想不通,一目连,你怎么可能输?就算再虚弱也不至于连妖怪都……”
因为蛇妖信徒众多?
杀掉不就好了。他们聚在一起,随便开个大跑都跑不掉……之后弃尸荒野抑或伪装成事故。
我忽然意识到——
“风神,你是没舍得下手吗。”
“……如何下手,这是我招来的祸害。”
一目连眼中流露的并非憎恨而是自责与懊悔。
“我只教了苇原作为神的威严,却没告诉他神的责任——
不可轻易回应人的私欲,更不能以此谋利、赚取香火,否则与魔有何区别?如今我铸下大错,却无力阻止。唉,要是两千年前就……”
一目连不恨人类,哪怕他们被自身的欲望摆弄、心甘情愿地被苇原当枪使。他所在意的唯有一点——
“尚有人深陷泥潭而不知。香取,我无法坐视不管。”
他对人的爱,实在太奢侈了。
我不喜欢神。
神明的视角和人不同。坚定不移地爱着全人类,与其说是「爱」不如说是「理想」,因此无法对某个个体产生感情。
但人类从神身上寻求爱意,总希望自己才是最特殊、最幸运的一个,实则渴望的是「唯一」。
不对等的视角,不对等的情感。
结下的缘分好坏杂糅。
获得的幸福与血泪等价。
——人与妖怪、妖与神明亦是如此。
但我并不关心这个时代的人类,毕竟除了委托式神录便再无瓜葛。或许正是这近乎残酷的理性,轮回魔眼才选择了我。因此,我的视角至始至终都是局外人般、俯瞰的视角——
骗子固然可恨,傻子也不单纯。
“苇原有强迫过谁吗?”
“没有,他只是引诱。”
“也就是说愿打和愿挨。明明漏洞百出,还是一厢情愿地相信。”
纯粹自愿,没什么可插手的。
“他们啊,为‘如愿以偿’而狂喜,却不见悄然打开的魔盒。世间万物,因果循环,何故自负到认定自己能另辟蹊径?天降大喜反倒最该警惕,与其说是祈愿得来的「果」不如说是未知事物的「因」。”
有不学习就获得的知识,你信吗?
有靠咒杀就赢来的爱情,你信吗?
明晃晃的骗局,满是漏洞和破绽。
“甜头只是短期的,余生应用什么回报呢。啊,我想想,以妖怪的视角,这些人命以后就是自己的了……做成魔力结晶如何,最近倒是很缺,不,似乎没有被提炼的资质呢……真遗憾。”
许过愿就没救了。
这些,都是轮回魔眼目视到的事实。
“香取!”
一目连叫住我,语气诚恳。
“这份信仰将演化成不得了的东西,你的眼睛能看见吧……!”
“嗯,没错。会死很多很多人。”
疯狂的信仰如同病毒蔓延,将引起统治层的注意。若是无法解决,则进化成「害」,届时还有抑制力介入。
人类写好的结局是钢之大地。在那之前,兽也好,害也罢,都会被解决,物种仍可繁衍下去。
神看重的是人类的延续,至于过程中死了多少并不重要,有时死亡也是必要的,就像人体高烧为了杀菌消毒。无论和平与否,新生儿总与黎明一同到来。
“——但结局是注定的,你又何必在乎过程中谁活着死了呢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我自认为一目连也无法反驳了。果然他陷进沙发里,沉默地望着我。
我避开他的目光,手下有条不紊。
涂抹好药膏,灰白色的绷带牢牢地打上结扣,连身上最后一处伤口也处理完毕。
“谢谢你了,香取。”
“没关系。之后你有什么打算,回式神录还是去高天原?”
“可我在乎。”
因为角度问题,一缕长发不合时宜滑落,发丝散落,在我脸上笼罩一道细密的阴影。
在乎……?
我恍然大悟,一目连还在思考我说的话。
他伸出手,勾起我散落的长发,别到耳后,脸也凑了上来。
痒痒的,是他的呼吸。
我下意识拔刀,但停下了。
一目连的眼瞳干净如初。
——并不轻浮,那仅仅是为了与我的魔眼对视。
“香取,我不知道你究竟看见了多少?不仅在当下,甚至是更遥远的未来……”
碧绿的眼睛,淡紫的眼睛,相互对视。
一目连澄澈的目光中映着我的眼睛,轮回·俯瞰之魔眼。那是看透灵魂、看穿因果、辨识真伪的魔眼,一切谎言在它面前不攻自破。
“哪怕香取你所看到的结局避无可避。但是,有人微笑过、就算哭泣也会被抚慰,对我而言,拥有这样的过程就是好结局。”
——没有说谎。
每一个字都出自肺腑。
那份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。
我收回魔眼,银色的光圈在眼中退去,瞳色变回淡紫。
“一目连啊,你爱人真是出于理想吗。若是的话,未免过于高洁,哪怕在神中也算异类。可你总有力所不能及的一天,到那时,一身伤,更不会有人记得你……”
“那就庆幸吧。在那之前,人都可以露出笑容。”
哎呀哎呀,真像他说出的话,好吧,我猜出他千辛万苦来静冈找我为了什么了。
“明白了,过来说吧。”
我起身整理衣服,梳理好微乱的长发,跪坐到议事的矮角桌边。他也跟了过来,在我对面正襟危坐。
“都市传说,于夜幕星河下驱赶胧车的占卜少女,吾有愿望托付于汝。”
“请助吾一臂之力。”
“那么你是谁呢。”我问道。
——以什么身份、以什么姿态委托我。
他不假思索答道:“式神连。”
我不喜欢神明。
但委托对象并非神明而是式神。
就像,我结交的并非「风神」,而是会罗里吧嗦写信的妖怪「连」。
真狡猾,都没法拒绝了。
“好了,伊势的多度森林是吧——”
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,正巧指向十点整。运气好四小时之内能回来,明天还和根津有约。
“一目连,”我扔过一个紫色的御守。“收好。”
“香取,这是……?”
御守背面绘着笹龙胆花纹,他翻过来,正面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——
「退魔、源氏」
此时,我换上银色的甲胄,披上白紫相间的羽织,再将长刀薄绿别在腰间。最后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渐渐变白,宛若隆冬腊月里的细雪。
——这是我鬼的样子。
“是契约,连的委托我收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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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代早就凋零了。
从桓武天皇迁都平安京起,日本诸岛的神秘日渐式微。在我沉睡的百年之后,源氏的后生——源赖朝干了件前无古人的大事。
开创幕府时代,让神的子嗣、天皇成为了傀儡。
至此,日本的神代终结。
信仰在这片土地上衰退,诸神要么陨落要么返回高天原,日本土地中诞生了弱小的、新的神明——荒神。这里的「荒」并非高天原的神使,而是精怪,他们在正统的神明走后开始作威作福。
不过正统神中也有那么几个例外。
稻荷神会在丰收之日回到人间,惠比寿干脆留在了晴明的式神录里,以及——
还在半截鸟居下傻等的风神·一目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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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鬼切坐在新干线的车顶去了伊势,也就是如今的三重县。到了伊势的地界,飞行的封印会解除,我召唤胧车载我们飞往多度森林。
目的地将近,我对一目连说:
“事先说好,这次委托中我不会使用轮回魔眼,最近发生了些事,不排除暴走的可能。”
冰封魔眼只是冻住时间,短短的一瞬并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,但轮回的魔眼不同——涉及了因果、灵魂,一旦失控不堪设想。
一目连曾经为神,又有着两千年的神秘,就算轮回魔眼暴走也伤不到他。但蛇妖和人类就不同了,在千年的魔眼前如赤身裸’体的婴儿,毫无还手之力。
死亡流血都是一目连不愿看见的,这些话得提前说清楚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他点点头。
“香取,你也小心。”
“嗯。”
已是夜半三更,天空笼了一层蒙蒙的灰雾,星星发着微弱的光。远方的地平线如江上渔火亮着一簇簇火光,欢乐的歌谣飘入耳畔。
近了,火光亮了,歌声也亮了。
掀开车帘,地上的一切尽在眼中:人群中央是一个空旷的祭台,供奉了一尊蛇形神像,看样子是新塑的。洁白的御币将神像围住,在蛇的腹部打了一个绳结,是“∞”的形状。人们围着载歌载舞,笑容在脸上荡开,狂热的如同吸食了什么。
我放下帘子,冷笑一声。
“哟,这是你走了开宴会呢。”
一目连身上的伤已经愈合,和我重新缔结了契约使他不再虚弱,但他仍一脸凝重,仿佛歌声变成锐利的剑戟不断刺穿鼓膜。
他闻言也掀开了帘子的一角,瘦骨嶙峋的手颤颤巍巍,随即放下了,似乎所见之景会扎瞎仅剩的左眼。
“…………”
神明没说话,只是沉重地叹息着。
外边传来了胧车的声音,他嗓子尖尖,像在挠不锈钢盆。“香取大人,我们要降落了,请下令。”
我问一目连:“你现在没事了吧。”
他摇摇头,给我看包扎好的绷带。
“谢谢你的救治,已经不痛了。”
“能开大吗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好,给胧车套盾,要厚的。”
一目连有点懵,但还是照做了。他闭着眼睛,手上浮现龙的纹样,念道:“风神之佑——”
顷刻之间,一个厚到令化鲸绝望的盾生成了。
胧车跟了我十多年,每次摆摊都带他出来充当背景板,和我的默契不是一星半点,立马猜到了我的意图。
“香取大人,难道您要……”
“没错。给我往祭典上冲,全给他们砸烂。”
轰隆——!
巨大的胧车从天而降,新建成的苇原神像被碾了个稀碎。
蛇妖从呆若木鸡的人群中走出,失声尖叫,如同狸猫被烧着了尾巴。
“是哪个混蛋,竟敢毁坏我神圣不可侵犯的雕像!是哪个混蛋?出来给我瞧瞧!!”
我跳下车。
“清和源氏——”
一脚踢开滚到车门口的蛇头雕像。
“你大爷源香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