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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转了好几圈，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了车。
等到陈冰洛从后备箱取出一模一样的鲜花和水果时，纪雨琪才算明白刚才在车上他笑着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感情是他觉得自己在国外待时间久了，不懂得人情世故啊，这真是，太小瞧她了……
陈冰洛从她手里接过水果，想了想，又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后车座，“我们两个，带两份水果、两份鲜花，很奇怪，你那束看起来更鲜艳一些。”
纪雨琪觉得有道理，也就没有反对。两人一前一后向医院主楼方向走。
“对了，”陈冰洛突然开口，“警局那边来消息，泼黑熊硫酸的那个男孩已经全部交代了，他最初泼黑熊的原因是在论坛看过一个帖子，说是黑熊有超强的嗅觉敏感度和分辨东西的能力，他出于好奇，想证实这个观点是不是真的。”
纪雨琪有些不可思议，“就是因为这个？就这么简单？”
“警方调出了他在论坛上的浏览记录，情况确实如此。”
“他这不是好奇，他这是谋杀！一个着名高校的大学生，怎么能这么无知！为了一个近乎愚蠢至极的理由，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！”纪雨琪动了怒气，深呼吸数次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你不要太激动，对动物施暴的人，他们的心理过多过少是有些不正常的，听说那个男孩子在拘留所里不吃不喝，极力要求见一见这些黑熊的伺养者。”
纪雨琪想起昨天那个带眼镜、不停流泪的男孩子，如果他知道这件事，该有多难过……
人为什么会因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去肆意伤害、肆意杀戮，这对于那些动物来说，何其无辜。
这一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不语，再也不说一句话。
医院到了这个点还没有上班，每个楼层里的人并不多，偶有几个病号家属合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。前台的导览护士都换了班，只剩下个挂着实习证的小护士在值班，看上去冷冷清清。
陈冰洛走上前去问了好久，大概样貌太过出众，纪雨琪发现小姑娘低着头，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站在面前的男人，脸红了又红，支支吾吾说了一通，却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。
最终，陈冰洛提着水果无功而返，朝着她轻轻叹了口气，两人大眼瞪小眼，不约而同地笑了。
纪雨琪正要开口说要不去住院部碰碰运气，手机响了，掏出来一看。
邢可凡。她的相亲对象，自从上次去她家做过饭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她，到现在差不多半个月了，竟然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。
她蹙了蹙眉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：“喂？”
喂了半天，只听到杂七杂八的声音，却没人应答，看来他不小心按到电话了。纪雨琪正想挂断，却听到听筒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：“恢复的差不多了，这几天小心一些，不要剧烈运动。”
纪雨琪挂了电话，猛然想起，邢可凡是个外科医生，当初媒人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句，他好像就在这个医院工作。
“雨琪？”邢可凡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有些诧异，但仅仅片刻就恢复如初：“找我什么事？”
纪雨琪心想，果然是外科医生，见惯了大风大浪，尸体和肝脏都见过不少。岂能叫一个小小的相亲对象吓着。
她把来龙去脉一一说清楚，最后问了一句：“现在只知道他是昨晚转到这个医院来的，具体叫什么不知道，能麻烦你帮我们问一下，他现在在哪个病房吗？”
“稍等。”他回答地干脆利落，还不忘温和地加上一句：“雨琪，你我之间，不必这么客气。”
挂了电话，纪雨琪朝陈冰洛干笑：“我一个朋友，在这家医院当医生，他说帮我们问问。”
陈冰洛了然，点点头，没说话。
几分钟后，邢可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：“人我帮你问过了，李郝，男，74岁，昨晚心肌梗塞突发，现已脱离危险，在心外科522病房。”他停顿了一会儿：“雨琪，这个病人，家庭情况有些特殊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心外科的同事说，昨晚抢救的时候下了病危通知书，但是联系他的儿女，都是说工作忙、没时间，没有一个愿意来签字，反而问医生，老爷子送到医院关于遗嘱的问题有没有交代。冷漠的让人，难以想象……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……”
纪雨琪和陈冰洛到病房的时候，老人家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，听到有脚步声才缓慢睁开眼睛，目光在陈冰络身上停留了片刻，突然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，很快在白色的枕头上晕开。
“你是小黄的主治大夫吧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颤抖着伸出双手，企图抓住陈冰洛的胳膊。
“是。”陈冰洛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，向前一步握住他的手，“李叔，对于您的爱犬，我们很抱歉。”
“我的小黄没有了。”老人嗫嚅着，“我不怪你们，我知道，是小黄的大限到了。它和我一样，太老了，终于熬不住了，撇下我离开了。”
“李叔，您节哀顺变，要注意身体，早点康复。”陈冰洛微弓着身子，拍了拍他枯黄干瘦的手。
纵使经历过那么多离别的悲伤，纪雨琪还是不自觉红了眼眶，她把鲜花放在一侧的病床上，默默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。
她走到楼梯拐角的窗边，借着冷风缓和自己的情绪。
突然，旁边递过一罐咖啡，她微微仰头，正对上邢可凡柔和的目光，他穿着黑色呢子大衣逆光而站，低垂的发梢映着晨光，左颊挤出一个深深的酒窝，脸色有些苍白，温和地对着她笑：“喏，热的。”
纪雨琪伸手接过咖啡，偏头抹去眼角的湿润，眼睛盯住他外衣口袋，“风太大，迷了眼睛。”
邢可凡不着痕迹地收了手，插进衣服口袋，想想刚才在病房前看到的那一幕，并不打算拆穿她，话锋一转：“去你家那晚，医院来了个急诊患者，抢救的时候，我的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摔坏了。”
“啊？”纪雨琪有些茫然，没有听懂他这话的意思。
“这半个月手机送修，今天刚拿回来。”邢可凡无奈地笑了笑：“抱歉，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你。”
“奥，这样啊。”纪雨琪吐吐舌头，“不碍事的。”
“雨琪，我……”邢可凡的手在身体两侧收紧，像是下了决心似的，“后天我们家要举办家庭聚会。”
纪雨琪错愕地抬头，“什么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你要不要，跟我一起去。”他满脸期待，目光灼灼盯着她。
“邢大哥，我、”她顿了顿，声音不大却很坚定，“不好意思，我、我已经有男朋友了。”
邢可凡眼里的光亮一瞬而逝，脸色惨白，“是时陌迁吗？”
“恩。”很轻的一个字，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。
“果然。”他脸上泛起一丝苦笑，“你、你喜欢他吗？你知道他工作特殊，这样对你，并不公平，你……”
“这些我都想过。”她打断他，向前迈了一步，迎着风，缓缓开口“我想过，他是影帝，是万众瞩目的巨星，是千万粉丝的偶像，我知道和他在一起，会特别不容易，但是纵然有一千、一万个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，却抵不过我喜欢他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我喜欢他，不是因为他是谁，只是因为他就是他，是那个为了照顾毛豆彻夜不眠、在我生病时给我买粥、在我难过时给我安慰、在我迷茫时默默陪伴我的他。所以我选择简单、选择勇敢、选择和他在一起。”
邢可凡看着小小的她，把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，满脸通红，有些羞涩却很坚定的样子，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的疼痛。
他已到了该结婚的年纪，无奈家里催的紧，所以这么多年，大大小小的相亲他去了很多，形形色色的女人也见了不少，也试着谈过几次恋爱，但到最后对方总是嫌他工作太忙、人太冷清提出分手。好不容易遇到像她这样，简单纯粹，善解人意又不娇做的女孩子，鼓足勇气要追求的时候，她却成了好兄弟的女朋友。
悲催！邢可凡觉得现在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了。
“纪医生，这位是？”陈冰洛从病房里出来，正巧碰上眼前这一幕，不免疑惑。
“哦，这就是我刚才给你提过的，我当医生的朋友，邢可凡。”
“邢大哥，这是我同事，陈冰洛。”
“你好，幸会。”陈冰洛伸出手。
“你好。”邢可凡回握。
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，医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。三个人的相貌都太惹人注目，路过的总要看上两眼，送上一个发现八卦的眼神。
纪雨琪总归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当做稀有动物看来看去的感觉，清了清嗓子：“咳……邢大哥，今天的是谢谢你了。快到上班时间了，我们就先告辞了。”
邢可凡点点头，没说话，和陈冰洛互相点头示意之后，目送他们离开。
直到看着纪雨琪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，他脸上温和地笑容才渐渐消失。
刚才兜里的手机振动数次了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打的。他接起来，苏洋低沉沙哑的嗓音传过来，冷冷地活像个没有温度的丧尸。
“刚说你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就到处乱跑是吗？你命有几条？不怕伤口裂开吗？”
“在心外这，见个朋友。”
“哪个朋友这么重要，还在打着针就跑出去。一看就是心上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猜中了对吗？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正常，老问我什么时候能拆线。”
“没事我挂了。”
“捅你那个病人家属自首了，警方过来录口供，你抓紧时间回来。”
“恩。”
“改天把你心上人带来我们见见，别藏着掖着。”
“没有的事，挂了。”
左腹部传来刺痛，他自嘲地笑了，半个月前遇到医闹，脾脏被刺穿，算是他倒霉。好不容易恢复的差不多了，刚才走的急，怕是这伤口已经裂开了，回去免不了苏洋一顿说。
本来心里惦记着她，总想着手机修好，自己快点好起来，就能联系她了……这下好了，现在直接被时陌迁断了念想，这伤，也该静下心来好好养了。
……
“陈医生，李叔怎么样了？情绪还好吗？”纪雨琪坐在车里，心还惦记着刚才看望的老人家。
陈冰洛打了把方向：“情绪还好，他决定不追究程希宇的责任了，只是提出一个要求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他希望我们为小黄举办一场葬礼。”
“好。”纪雨琪想了想：“这件事就交给程希宇去办吧。总归这件事他也有责任。”
“恩。”
“陈医生，程希宇妈妈的事，你听说了吗？”
“恩，我知道。”
“那……”纪雨琪有些犹豫不定。
“这并不能成为他犯错的理由。”遇到红灯路口，陈冰洛停好车，看向她，“他是个医生，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也该为小黄的死负责。”
绿灯亮起，陈冰络松开刹车，在车子行驶出去的那瞬间，她严肃坚定的声音传过来：“我并不是想为他求情。谨慎对待每一个动物的生命，是我们的职责，我不会忘得。”
“那你是……”陈冰络有些搞不懂她。
“我只是想告诉你，他现在的处境一定很艰难，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，尽管告诉我。”
“好。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