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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丝看在眼里,方才微微一笑:“不知石将军寻青丝来是为何事?”
“殿下眼里容不下沙子。不错,敝人才是石迪敬,这位是崇州从事郭恃昭、参军罗闯。”老仆笑着介绍扮作倪贤的郭恃昭和身旁的罗闯,那二人忙拱手告罪。
“事出突然,殿下毋庸置疑迪敬的用意。二年前据探子回报,我等赶往魏庄时,倪贤侍卿已气绝身亡,殿下更是下落不明。”石迪敬看一眼郭恃昭,后者接道:“无奈我等延王旧部,只能继续呈服于君天行淫威之下,暗中寻找公主伺机复国。幸而一年前太子府中宴客,得知线索,却苦于时机不逮,无计可施,直至如今才迎回公主。”
“这样说来,将军与公主素昧平生,又何以对青丝如此笃定?”青丝追问。
“凤凰紫台,情花喋血。”石迪敬声哀神恸道:“外臣终其一生永不忘,凤凰台封后大典。声声血泪怒斥,满朝魂荡,声震天下。平安公主坠台殉国,血染御阶。那一天情花艳冠天罡城,那花下的绝俗嫣容。老臣今失而复见,我大昱之幸。”
她恍然。
越若兰,前朝权倾朝野的护国公主——平安。
且不论这石迪敬所言是真是假?那幅画与情花奇毒,却殊途同归扭成条线索——青丝和朝庭关系匪浅。
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唆使她,就是吃准青丝这张脸。历史洪流里,哪个皇帝能够容忍,假借前朝之名犯上叛乱?
好一个石迪敬。
她不禁心生警惕。
“将军说笑,天下之事无奇不有,相似的人又岂止一二。”青丝轻笑。
三人闻言,神色各异。
罗闯双眼微眯,话中有话:“公主推诿再三,行事过于谨慎,岂非伤我诸将之心。我三人虽谅解,然部下行趾粗鲁,恐惊扰了殿下,那臣便是罪上加罪。”
此话既出,剑拔弩张,暗潮汹涌。
看了眼石迪敬,青丝唇边笑容转冷,注视罗闯的目光,分毫不让。却道:“将军找青丝来,就为此事?”
仿佛下定什么决心,石迪敬沉声道:“处通(罗闯字)、恃昭你们退下。”
“将军……”
罗闯看向石迪敬,微微皱起眉头,还是依令撩帘子走人。郭恃昭见罗闯这般无礼,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,施个礼出屋追去。
石迪敬叹气道:“这追随我多年的兄弟,长居军中性情鲁直,公主见谅。”
青丝淡然,话峰陡转:“将军以为,如何才能成就天下大事?”
“做大事如二军对垒,兵家常云:天时、地利、人合缺一而不可。”石迪敬睛光炯炯。“如今灾害年年,饥荒四处。各地百姓起义纷繁,朝廷镇压不断。君天行倒行逆施,视天下万民为无物,穷极奢侈‘家宴群臣’,此为其一。崇州距神都临阳不过百里,公主一声令下,延王旧属掀竿并举,百里奔袭,殿下重归天罡城指日可待,此为其二。其三,君天行临朝杀我宗室,各士族门内无不怨声载道,众人惶惶终日。如今三者皆备,一切只需殿下定夺。”
青丝连连摇头:“青丝却以为,得天下者还需四合——天合、地合、人合、已合。”
石迪敬一愣,未料到青丝有此言。
“四合,又以已合为重。所谓已合,便是凡事不自欺欺人,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”青丝翩然一笑,“流民作乱不过乌合之众,朝廷赈粮即可招抚。久经战乱,民心思安。再则……,恕青丝冒昧请教将军。”
石迪敬表情凝重,点头道:“公主但问无妨。”
“崇州距临阳不过百里,将军手握重兵,据诸军事。君天行焉能不知将军乃延王旧属,未加提防?将军所言,各名门士族人人自危,终日惶恐,那敢问将军这些人凭何听命于公主,难道就只凭青丝的美貌?”青丝句句击中要害。
石迪敬凛然,眉头深结,默不作声。
青丝见状,知石迪敬非是孔武有力的莽夫。推波助澜道:“石将军若不能明言,青丝纵是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能帮助将军。”
“青丝所言甚是,姑娘聪明绝顶。如果再与你耍心眼,倒显得老夫小家子气。”石迪敬直言不讳,不再唤她作公主。青丝失笑。
他深望一眼青丝,意味深长道:“姑娘或许不信,在院中第一次见到姑娘。老夫便直觉,老头子这点伎俩定瞒你不过。”
她一惊。
“果不其然,三言两语就迫使石某自拆戏台。”他轻轻笑着:“姑娘这等胆魄计智,令石某叹服。”
青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沉默片刻,道:“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,将军能以已微薄之力挽天下苍生。才教青丝感动不已。”
石迪敬笑道:“青丝亦无需作戏。老夫想,你自来见我前就不打算承认自己公主的身份?以公主之千金尊荣,都不能令姑娘心动,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所执着的东西?”
心中一震,她力持镇定:“将军以为青丝要的是什么?”
“我虽不敢肯定,相信也能推测的八九不离十。”他笑意渐浓,双目幽深:“神都盛传姑娘对风流明王不假辞色,视若无物,老夫就曾想姑娘绝非泛泛之辈,那当初会弃太子就明王此举实则耐人寻味。而今明王因姑娘出京,已触典律。姑娘不见惊忧倒是在老夫府里侃谈,其意味更不言则明。”
青丝一呆,似乎听出点眉目。
他深深看着青丝:“所以,老夫才有此推测。姑娘虽不愿承认公主之名,但与君天行旧有仇隙。石某可有说对?”
“君天行…若知青丝,我又岂有生路。”她暗自吁气,知时机已到。又道:“石将军若非性命危在旦夕,也断不会贸然行事。”
石迪敬大惊。青丝视若无睹,笑着续道:“将军不必惊讶,如此讳莫如深之事,我又怎会知道?其实将军自己已将事实告诉青丝,若非性命倏关哪会事起仓促。”
石迪敬恍然大笑:“姑娘心思缜密,真令我等男儿汗颜,可惜…这女儿身……”
“女儿身不见得会输与男儿,至少…目前,青丝是如此认为。”见石迪敬不解,青丝道:“将军不但性命堪危,若所料不假,且这一切事因俱始于太子。”
他骇然,眼里寒芒闪现。
青丝从容道:“若非授太子以柄,将军岂会冒开罪皇帝之险,君天行当真不知君无邪私自离京么?将军又从二皇子手中夺人,无不是把自己往太子那条道上逼?”
石迪敬听则脸上几重变化,最后无奈道:“姑娘所料丝毫不差,太子行为乖张暴戾……”
“只要他是个男人,青丝就有办法。”青丝打岔,与石迪敬双眼相交。话说得如此镇定,她心里却没底。她只知道若不能争取到眼前此人,寻欢危矣。她要让他忌惮她,越顾忌她,才能唯她命是从。
青丝加大筹码:“将军不妨思虑再三。今日青丝依将军所言,无非使将军大举义旗。而要士族门阀完全诚服,却还需时日。其中稍有差池,不仅你我性命不保,还会诛连九族。若将我送与太子,以君无邪对青丝的迷恋,加之二人久有嫌隙…将军以为这‘美人计’使得如何?就算此计被君天行识破,也可为将军游说获取时间。到时只要青丝一死,即可使各门阀彻底信服,将军便可举事取而代之。”
“那岂不是要牺牲姑娘……”石迪敬状作沉痛。
她冷笑道:“拜君天行所赐,青丝早已命不久矣。只要这天下不是他君氏,又何人不可?”
这一刻,石迪敬直感到最真实的…恐惧,这世上,还有什么比恨更可怕。这个女人疯了。心脏突突狂跳,但随即又被另一种使人诱惑,更剧烈的悸动代替,他谨小慎微大半生,是否又该赌上这把?
石迪敬挣扎踌蹰,不予回应。
她笑。这人终不是成就大事之人……
寻欢,能为你做的…青丝都会去做……她,只求他无恙,余下的…什么都不再重要。
压下凄楚,她冷哼一声,即要甩袖步出雅阁。
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石迪敬一语掷地。
她展颜浅笑:“那将军就请准备一下,青丝要见君无邪。”
说完,人已出了房门。
这个套无论是别人设计,还是自己自掘,她已踩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