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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鼓时分,吴军营地,细雨斜斜,风过营火,携起余烬,卷向傍晚时分的橙红色天际。
士兵手持战戟穿梭于营地间,甲衣上的金属锁扣相互碰撞,构成一种富有节律声响,这种响声与人声马蹄声混合在一起,交织成为奔赴战场的序曲。
“轻些!我叫你轻些!”
军帐内,灯火昏暗。
底裤褪了大半,□□上身匍匐在木榻上的熊恒喊了一嗓子,他抓着床单的左手手背青筋暴起,倏忽间,熊恒忍无可忍地左手捏拳,狠狠朝身下木板砸去。
“乓”的巨响连同瓷瓶落地的碎裂声一起响起。
熊恒支起身体,眉头紧皱扭头向后望去。
只见立在塌边,为他上药的医工紧攥着手中白布,满脸都是惊慌无措。
“将军,这……”
上了年纪的医工垂眼偷瞄着地上那堆混合着药粉的碎片,又望望熊恒在晦暗灯火下愈发不善的表情,不由双膝一软,扑通跪倒在地上。
“跪我作甚?!”
未等医工脑袋磕下去,熊恒便不耐烦地抢先责问道:“我不过是让你轻点,又不是!给我起来!”
半散的头发粘在他汗湿的脖颈间,这使得熊恒愈发难受,他左右摇晃着脑袋,临了他甚至还用上方言反问道:“我啊痛的?嗯?”
“将军,我……这,痛,痛,当然痛。”
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医工视线游移,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,只唯唯诺诺地附和了几句——熊恒臀背部肿起一片,破皮渗血的青紫乍看之下着实令人心惊,可行刑的人显然是拿捏了分寸的,未伤及筋骨,要不然三十军棍真结结实实挨下来,这熊将军不可能还在这神气活现的喊疼。
熊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,看着被自己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医工,啼笑皆非,遂长叹一声道:“罢,你继续吧。”
随后他泄气似得放下支持着上身的左臂,把自己重又摔回床塌上。
而这动静差点让医工手中的瓷瓶再次摔到地上。
“格老子的。”
熊恒闭眼感受着后背上由织物擦过带来的火辣的痛感,不知怎么,司马和那张气定神闲的圆脸又在他脑海中浮现。
“毛毛。”熊恒不禁咬牙骂道,“臭毛毛。”
医工手里一顿。
熊恒未压低自己的嗓音,故而他听得一清二楚,又记起白日里闻说的那些有关熊恒挨打的谣喙,后背上再次沁出一层冷汗来。
正当这厢骂得起劲时,未有通报,帐门便被突然掀开,一股冷风从帐外吹进,熊恒缩了缩脖子。
医工抬头见到来者,慌忙放下手中药瓶,向走入帐内的两人行礼。
“闰将军,李将军。”
“臭小子!又在嘟嘟囔囔嚷些个什么劲?”
跟在闰华身后的年轻男子见熊恒现在这副凄然惨状满脸都是笑,捉弄着问道:“还嫌挨的打不够多?”
他年纪约莫二十五岁上下,生得仪表不俗,尤是一双眼睛,双目带光,利似鹰隼,此人姓李名翼字东飞,乃是吴军射声校尉,闰华义子。
“闭嘴吧,李东飞!”
熊恒呛声道:“之前在帅帐中那个踢我的杀千刀是不是你?”
李翼闻言并未作答,只是上前几步,来到医工身旁,接过了他手中物什。
“这……”
医工空着手干站在一边,但随即他便在李翼的授意下,向三人拱手行礼。
“小人告退。”
他这样说着,后退几步,转身离开。
……
帐门再次被掀开,风扬起闰华衣裳下摆,一瞬后又止于平静。
“我若不拦着你,只怕挨得打更多。”
见医工离开,李翼拍拍熊恒的小腿,示意他腾出些地方来,可对方却是孰若无睹,甚至还有意朝外挪动几分。
李翼见他如此行径,努了努嘴,扫了一眼熊恒露出在外的半个屁股。
“又不是没被打过,当初与你逛春深楼,饮酒买醉,被我爹发现后,把我打得三天没下床,这点小伤。啊!”
熊恒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,他迅速撑起上半身,扭头怒视着站在榻旁,笑得一脸霁月清风的李翼。
——就在刚才,就在熊恒埋怨的当口,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将沾了药粉的白布一巴掌乎在了熊恒还在冒血的半个屁股蛋上。
此间疼痛,自然不言而喻。
“你!你奶奶的!我今天!”
熊恒大为光火,他强忍着疼,颤抖地直起身跪在榻上,回身便想给始作俑者来上一记。
“还没打够?”
直到现在都不发一言的闰华这时开口,声色低沉,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愤怒。
熊恒刚要挥出的拳头便这么停在半空中。
“将衣裤穿好!”,闰华眯眼上下审视着跪在榻上的熊恒,低吼斥责道:“这幅样子,成何体统?!”
熊恒自觉无任何不妥,但随着他低头扫了一眼,顷刻间面上尴尬万分,迅速扯过榻上皱皱巴巴的床巾,一把围在了腰上。
李翼看到熊恒如此窘态,笑得更加灿烂,他咧嘴看着榻上耳朵泛红的人,颇有些得意忘形之态。
“你又在这笑个什么劲!”
闰华见此,气不打一处来,他冲李翼怒斥着——熊恒一个本就令他够不省心的了,这么自己这义子也开始发起痴来。
“你是来打仗的,还是到这来看戏说笑的?”
“儿……”
李翼一个激灵,他立马收起笑容,低下脑袋作乖道:“儿不敢。”
闰华乜了那垂头丧气的义子一眼后,并未再理睬他。
他在帐内缓缓踱了几步后,目光重又回到床榻上头发半散,下唇咬得全是血印子,却依旧神气十足的故人之子身上。
闰华一时间竟有些懊悔当初推举熊恒任屯骑校尉一职的决定——锋芒毕露,终是害己。
“亏礼废节,以下犯上者当斩。”
“毛毛精的很。”熊恒回嘴道:“怎么可能真的砍我。”
闰华对熊恒的蔑称大为不满,但他也只是冷哼了一声,将手背到身后。
“他想立威。”
“既知如此,为何还口出不逊,恶语顶撞?”
“这不是阿叔与众位将军都乐意看到的场面吗?”熊恒反问道:“他欲立威,自然是拿人短处开刀——前几日有部逃兵,虽当即处死,但毛毛若拿此大书特书,发难于阿叔,治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来借机敲打众将,岂不人人难堪?众人中我年纪最小,性心不定,出言顶撞这个主帅几句,也算是情理之中。更何况因着我爹爹那层关系,毛毛再如何愚钝,也不会来取我性命,顶多也就受些皮肉之苦而已。”
“那你打他作甚?”
“既逃不过打,那还不如做得痛快了些。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!”,熊恒听到这话得了劲:“本帅?帅个头,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毛毛!寸功未立,便统三军?三十军棍换他脸上挨一拳,使他当众出丑,值了!我值了!”
旁边侧耳倾听的李翼突然出声道:“可他并未出丑,反倒是得了展现气度的机会。”
“哼。”,熊恒闻言愤愤道:“惺惺作态,小人气度。”
帐内两人听此言论,皆未表态,燃烧的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,本就昏黄的光线变得愈加暗淡。
闰华见状走上前去,拿起一旁的剃灯,挑动灯芯。
明暗烛光映衬下,他不再年轻的双眸中露出一种茫茫然不知前路的疲惫来。
闰华已年近不惑,他将一生货于吴室,曾经的血性棱角被多年宦海沉浮消磨干净,唯有在看着这些后生时,才能忆起当初提刀四顾的满志踌躇来。
啪。
又爆起一个花火。
“我走之后,毛毛又说了些什么。”
熊恒接着问到,而由于身上伤痛,刚还趾高气昂的人,此刻认命地俯下身,重又趴回到了床榻上。
“稳定军心的漂亮话。”
李翼回答到,并略微抬起了头,瞄了眼一旁挑灯的闰华。
“漂亮话?”
李翼上前两步,拿起木几上的伤药,在熊恒面前晃了晃,无声示意着他。
可对方见此情形,却一脸慌张地纂紧了腰间围着的床巾,李翼见此只好忍笑作罢。
“初听之下炫人耳目,可细细想来却都是些金玉其外,破絮其中的空话罢了。”
“未曾亲历战场便就统兵,纸上言兵,自是空话。”熊恒翻了个白眼,拇指食指捻着一根床单上勾出的小小线头,鄙夷地说道:“我都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——扬长避短,拿陈贼的短处说事?说引羌戎入室内政不稳,郑国新君初立虎视眈眈——用兵大患也?”
“不错。”
“哈。”
熊恒冷笑一声。
“毛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