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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好意思,打断一下,”萧池忽然想起一茬,忍不住勾了勾嘴角,“以上这些,是基于您老的猜测对吧?”
明月臣挑了挑眉,放下吃得差不多的早餐,往后一靠,摆出一副“愿闻其详”的姿势来。
“证据呢?”萧池问。
“合理猜测。”明月臣耷拉着眼皮,顺手喝了口豆浆。
所以说人就是贱,之前得知明月臣就是姜皓的时候,萧池慌得跟被剪光了毛的羊驼一样,现在危机解除,他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想要试探。
“明队长,你们安保队办事都不需要证据的吗?”
“虽然不太想承认,但是很遗憾地告诉你,安保队在很多情况下拥有绝对处置权,还真的不是太需要证据。”
“这要是我爹在,指不定得骂你们一声暴民。”萧池笑得有几分促狭。
明月臣一愣,他一时没想到姜皓那茬:“嗯?”
“再生父母啊,人可是律师,最讲究证据了,你们这种暴民,简直是挑战他底线的存在。”萧池把“再生父母”几个字儿咬得又轻又软。
明月臣被他给气笑了,这小混蛋到底怎么想的,他是真以为自己马甲稳如狗呢?
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,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作死的人,一贯没什么情绪的双眸里藏着些说不清的意味,然后他诚心诚意道:“萧老板,当你爹还挺不容易的。”
萧池:……
他心里被这句话吓得跳了跳,又有些摸不透明月臣什么意思,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试探了,于是生硬地扭转了话题:
“好吧好吧,不提这个,空洞都不跟咱们讲证据了,咱们还要讲个鬼的证据,那我就想知道,这些跟杨稻有什么关系?跟夜里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?”
“问得好,”明月臣笑了,“我也想知道。”
“我觉得,首先,”萧池敲了敲桌子,“杨藜现在在哪儿?”
明月臣懒散道:“恭喜你,终于想起了最关键的问题。”
萧池老脸一红,刚刚他就是被绕进去了,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。
“所以我们要去找杨藜吗?”
“有难度。”明月臣的语气分明带着某种促狭。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因为萧老板你好歹是个异能者。”
“什么叫好歹,我就是——等等,”萧池愣住,“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杨藜已经死了吧?”
明月臣点点头:“反应还挺快,杨藜在四年前,准确来说,是在伍迪入狱之前就被空洞吞噬了。”
萧池莫名心虚了一下,明月臣必然是知道伍迪就是当初自己送进教管所的,萧池现在咬死了他那位不知名的再生父母已经死了,当年萧池和明月臣并没有交集,就算萧池在明月臣面前提过他那位再生父母是律师,想来明月臣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。
但有一个问题,那就是自己理论上,不应该知道明月臣从前也是个律师。
萧池决定装傻:“明队长对伍迪怎么这么了解?是为了小阮专门去查的吗?”
明月臣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,慢悠悠地吐出对方想要听见的话:“当年,是我把伍迪送进教管所的。”
萧池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:“竟然是你!你以前也是律师吗?”
明月臣:……
不得不说,这个“也”字,用得就很到位。
明月臣心里叹口气,决定陪自家傻儿子演到底:“怎么?不像?”
“确实不像,”这句话是真心的,萧池搓搓手,“恕我直言,您看起来像是一个无视法律的暴民。”
“滚。”明月臣一脚蹬过去,隔着餐桌把萧老板踹得龇牙咧嘴。
“看吧,你就是个暴民。”萧池白了他一眼。
俩人带着各自不可言说的心思,默契地没有提再生父母这茬,萧池默默握了握拳,觉得经此一役,自己的马甲穿得更牢了,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,明月臣必不可能把那个神秘的再生父母的身份往自己身上套了。
过了几个小时,戴小呆醒了。
戴小呆和杨稻的宿舍是挨着的,他说夜里听见杨稻出门的声音,就跟了出去,跟着走了大概有两百米远,突然起了大雾,戴小呆想起这两天的暴雪预警,就想着大概是要变天了,虽然看不惯杨稻,但到底也是农场的人,他就想叫对方赶紧回去,结果杨稻并没有理他。
之后就是剧烈的头痛,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“三维纽呢?”萧池还是比较在意这个。
戴小呆一怔,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,茫然看向萧池。
那就是不知道了,无意中碰掉也是有可能的。
萧池不知道想起什么,脸色变了变,冷声道:“明天跟我去趟杭城。”
他又扭头,看向秦力:“还有你们,都跟我去把三维纽换成皮下植入的,老子不差这点钱。”
出去的时候冷风一吹,萧池脸色才缓了一点,他找了个风口,刚打算点烟,旁边伸过来一个什么东西,一扭头,脸颊恰好蹭上一抹滚烫。
萧池“嗷”的一声蹦开半步。
“你幼不幼稚?”
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站在面前的明月臣,明月臣懒洋洋地半靠在墙上,手里拎着一包袋装咖啡。
还烫着。
“阮姨拿给我的,太甜了,你帮我喝掉。”
他淡淡说了句,把咖啡丢进萧池怀里。
这种袋装咖啡是目前相当流行的饮料,物美价廉,味道不错,还兼具提神功效。
见萧池还在愣神,明月臣干脆一笑,伸手把萧池指尖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抢了过来:“烟归我。”
萧池:……
不知道为什么,萧池产生了一种未成年人吸烟被抓住的羞耻感。
“火。”
明大爷把烟在自己手背上掂了掂,叼住,微微侧过头来,勾唇一笑。
鬼使神差地,萧池乖乖拨开防风打火机,凑了过去。
明月臣抽烟的时候微微低着头,眼眸低垂,被漾起的白烟遮住了眉眼。
话说得嚣张,吸烟的姿态却是十足十的克制。
就是这样,看着跟个暴民似的,骨子里还是个绅士。
萧池用吸管戳开袋装咖啡,低头猛吸,腮帮子微微鼓起,明月臣隔着一层淡淡的烟雾看他,眼神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。
一口气喝完一大半,不知道是□□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,萧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,觉得脑子又重新转了起来。
有些话便也没那么难说出口。
“我妈,当年执意要开医疗舱救人,是因为那家人跪在她面前求她。”
萧池吸了吸鼻子,继续道,“但后来才知道,他们拉扯她的时候,把她的三维纽扯掉了,当时太混乱了,她根本没发现,然后手术做到一半——”
后面就不用再说了。
三维纽的研发是很仓促的,康博士的团队从着手研究到出第一代成品,总共只经过了十一个月,而这十一个月还需要分出一大半的时间,来研发原理类似但是却更复杂、更庞大的能量塔。
似乎从公历2053年开始,人类就是这样,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毫无准备地面对各种突发灾难,最难的时候,人类甚至怀着绝望的心情发射了五百艘太空飞船,人类称之为“星槎计划”,带着人类文明的种子被抛向太空。
那个时候,人类是做好了灭绝的准备的。
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仓促和简陋,因为无论如何,正是这些仓促的成果,一次又一次带给了人类生存的希望。
“恨他们吗?”明月臣低声道。
萧池想了想,点了点头。
怎么能不恨呢?是他们的坚持害死了母亲,却又在母亲死后不要脸面地去纠缠他。
“骗子,你恨个屁。”明月臣在他头上敲了一把。
萧池一腔伤春悲秋的愁绪活生生被他给敲炸了:“你是不是有病?”
明月臣却看着他笑:“来,跟我说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说,你希望他们不得好死,全部被空洞吞噬,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”明月臣的声线骤然低了下来,一字一句语气没有半点起伏,字里行间蕴含的冷意却令人毛骨悚然。
萧池咬着后槽牙,半晌没说出口。
“嗤,”明月臣又敲了敲他脑袋,“跟你那个律师爹一样,行走的圣母心。”
“你别提他!”萧池生气,他怕这会儿说多了露馅。
“怎么不能提了还?不是你说的么,他为了给人找证据,一个人跑荒郊野外——”
萧池抬手捂住了明月臣的嘴,自己瞎胡诌的东西被本尊念出来,他羞耻得快要爆炸了。
“好了好了不说了,”明月臣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撕下来,冰冰凉凉的一只手,他又下意识捏了捏。
萧池只觉得血往脑袋上涌。
明月臣笑道:“忘了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吧,以后我给你当爹,我罩着你。”
“你莫不是疯逑了?!”萧池被他手心的温度烧得浑身不自在,下一刻又听见了这么一句,简直要气死。
他当年必定是烧糊涂了才会觉得这人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