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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越交接好手头的事情，便同凌轩师兄告了别。临走前他又去看了一回景泽，景泽还是老样子，怏怏不乐的，这是印象中周越头一回见景泽这么苦恼。
凌双在逍遥门逗留了有一段日子，金铭宗的事务堆积成山，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。临行前他也来找了无妄一趟。
他敲门时，周越正伏在案前提笔未决，无妄扬眉一笑：“凌双来了啊。”
“你怎么走这么急？身子吃得消吗？”凌双踟蹰着走进去，一旁是周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。
“打算明天出发，回广陵一趟，算起来，也有两年没回去了。”
周越得了空隙，这才见缝插针地和凌双打了招呼：“凌掌门好。”
“你和无妄的事我早就知道，这个时候还客套什么。你这是在写什么？”
“在准备小师叔路上会用到的药材，怕一时想不起，觉得还是拿笔记下来比较稳妥。”
凌双听了这话倒是笑了，问无妄：“莫不是我猜错了，你这傻徒弟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？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一口一个小师叔叫着呢？”
周越愕然看向无妄，讷讷道：“我——”
无妄擅自红了耳垂，话是对凌双说的：“偏你事多，你总不能是大老远专门来打趣我们的吧？”
“哈哈，不逗你们。我一会儿就回去了，你们到了广陵之后记得给我传个信儿，我得空了就去看你们。”凌双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，茶杯搁在案上，起身道，“走了。”
无妄周越站起来送他，门外天青云白，和风舒爽。
凌双拔出汀兰，无妄忍不住叮嘱一句：“凌双——”
凌双回头看他。
“小泽的事，急不来。你不能逼他，更别冷了他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凌双颔首。
随后汀兰化作一道剑光，跃上云霄。
无妄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，周越偏头对他说：“小师叔，先回去吧，外头晒得慌。”
无妄这才回神，他笑着对周越说：“凌双自小与我相识，后来也算是患难之交了，所以一般他开什么玩笑我也都不在意。”
周越明白过来小师叔是在向自己解释刚刚的事情，便回道：“我自然也是都可以的。”
无妄便又问了：“可他说得其实也有道理，你怎么还叫我小师叔呢？”
这时他们已经走回了房间，周越落后一步关上门，便顿顿地扎进无妄怀里——其实说是将无妄小心翼翼地抱住更合适。他个子已经比无妄高出一截了，脑袋埋在无妄肩上的样子却有点撒娇赌气的感觉。
“那我叫您什么好呢？我不想和无真师傅一样唤您‘阿羽’。”
无妄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周越在吃什么醋。
“阿越。”
“嗯？”
“你几岁了呀。”
“……二十一了。”
无妄久久不语，正当周越等得有点心虚的时候，无妄说：“确实……还小，撒娇吃醋无理取闹什么的，也正是这个时候。”
“小师叔！”周越猛地抬头。
“怎么了？”无妄含笑看他。
“您取笑我！”
“我取笑你什么了？”
“您说我无理取闹，可我……”周越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过了头，他早知道小师叔对无真师傅是什么心思，却总是放不下，于是只好改了话头，闷闷道，“那我可就真的无理取闹了。”
他顺着姿势一只手撑在墙上，膝盖也向前屈，将无妄困在方寸之地，随即一个试探的吻就小心翼翼地落下来。
还是很不甘心啊，过去那么久，都是无真师傅在陪着小师叔！
周越从无妄的双唇上离开，用湿漉漉的眼神小心打量无妄，无妄也正睁开蝶翅一般的眼睫，神色无异。
见到周越这个样子，无妄觉得很有趣，忍不住又想逗逗他：“阿越，你怎么这么小心？那晚你可不是这样的。”
那晚是什么样，周越虽然不记得，但仅从小师叔身上的印记也能看出来。
“小师叔别说了！”周越羞恼，抬手捂住无妄漂亮的眼睛——他看不得小师叔这样的眼神，看一次就忍不住想再吻一次。
他赶快转移话题：“小师叔，您……您刚刚说称呼，我其实老早就想过了。”
“嗯？”无妄偏偏头，示意周越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一直在心里偷偷叫您……”周越凑近了说，“叫您‘羽哥儿’。”
“羽哥儿？这称呼倒是有趣。”
“嗯，我早就想好了，晚上您睡着的时候我偷偷叫过，怕您生气就没告诉您，也不太敢真的这样叫。”
无妄想了想：“你家乡祁水那边，好像就是这样叫小孩子的吧。”
周越松开无妄，放下捂在无妄眼睛上的那只手，牵无妄去一旁坐下。
“一般是长辈对孩子的爱称，同辈人之间关系亲昵的偶尔也会这么叫。”
周越手心很暖和，无妄忍不住蹭了蹭。
周越继续解释：“我其实是想着，小师叔您过得太苦，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在做，旁人帮不了也不知该怎么帮。我让您像孩子一样，要是能为您遮一点风，挡一点雨就好了。您之前说，这世上，您从来都是一个人。我唤您羽哥儿，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。”
话很甜，周越说得满脸诚恳，无妄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被打动了。
“哪里学的这些话？”无妄语气里有嗔怪的意思，心却狂跳不已。
“都是肺腑之言，不敢欺瞒的！”周越竖起三根手指起誓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信你，你先把手放下来。”无妄按下周越手指，轻咳一声，“羽哥儿……挺好的。”
“小师叔您同意啦！”周越大喜。
无妄摸着周越的脸颊，心里悄悄叹了口气。
阿越，我迟早要离开的。你这样，我就舍不得了，到时候你又怎么办好？
舟车劳顿，到达广陵已经是两月后的一个傍晚。无妄身上疲得厉害，周越便让他在马车上稍事休息，自己出去找歇脚的旅舍。
广陵繁华，十九年前的鬼祸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。大街小巷灯火通明，即便已经上灯了，道旁小贩还不急着收摊。有小孩子扯着母亲的衣角喊：“阿娘阿娘，给我买一串糖葫芦好不好？”
这是小师叔长大的地方啊。
周越很想再多看几眼，但小师叔还在等着，又觉得来日方长，便先去了一家旅舍。
“店家，可有空房？”
“没有啦没有啦，”店家摆手，“客官像是外来的吧，您有所不知，这几日‘临幽士’来此地宣讲道义，教人躲避鬼祸的法子，不仅小店无空房了，周边大小旅舍怕是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。”
“临幽士？”周越想了想，影响力大的修士他多半都认识，但却从未听过着“临幽士”的名号。他掏出几锭碎银放到店家面前，笑道：“店家，我没什么见识，敢问这临幽士是什么来头？”
店家摇摇头将碎银推回去，道：“啊呦，这临幽士可了不得！他可是位仗义执剑救民水火的英雄啊！”
店家一说起他便神情激动：“前些日子，大概是两月前吧，镇里的盘连村遭了鬼祸。我当时探亲，正好瞧见了这景象。嚯，好家伙，那厉鬼黑压压，跟云似的！还呼啦啦尖声叫得人耳朵疼。眼瞧着地上也冒出不少厉鬼，就要害人性命了，这时临幽士出现了，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，一道紫光冲天，厉鬼就都给吓跑了！盘连村也得救。这只是一例呢！”
周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，他皱眉问：“紫光？”
“是啊，紫光！还透着隐隐的红，一看便知法力高强！”
“那店家你可看到他长什么样子？”
店家摇摇头：“自古真人不露相的，临幽士戴着斗篷，帽檐遮下来，看不清长相。不过他十日后会在秋水阁宣讲，客官若有兴趣可前去一观。”
“多谢店家。”
周越走出小旅店，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。
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。
向来修士灵力越是纯粹说明其法术越高深，但一般颜色皆是银白、天青、浅金。他的佩剑将离自身邪气过重，使用时总是萦绕着一层紫色灵流，而他在修炼好心法之前也不被允许拔剑。
这临幽士，凭空出现，灵力又是紫中泛红的大凶之象。
像是鬼域中人。
可他为什么要帮这些村民？宣讲的目的又是什么？
周越心事重重地顺着绑了小灯笼的游廊往下走，等他回神，已经来到了一条河前。
他心事重，这才想起他和小师叔今晚的住所还没着落。抬头看去时，映入眼帘的是彩绸张结、灯火通明的一艘艘画舫。
周越想起此地繁华，这些画舫应当是富庶人家游玩时的船只，里头应有设施应该是齐全的。于是他挑了一艘靠岸的，上前商洽能否租借一晚。
说来也怪，案上旅舍人满为患，水上船舟却无人问津。
当周越一本正经地提出这个请求时，船主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敢问公子是自己一个人吗？”
“还有家中一位兄长。”周越恭敬道，“只因初来乍到，案上也寻不到歇脚地方了，这才前来叨扰。”
那位衣着繁华的男子露出了然的模样，道：“那便请公子去将家中兄长借过来吧，我先去打扫一番。”
“有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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