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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觉睡了很久，舒一帆睁开眼睛，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，让他浑身暖洋洋的。
他戴上虚拟眼镜拨拉了一下，上面没有任何新讯息，连永远推送着无聊消息的社交网站都没什么动静，仿佛这一天被遗忘了一样。
舒一帆望着虚拟眼镜营造的空间发了一会儿呆，然后默默地摘下它，起来穿衣服吃饭。他带着弗洛伊德到楼下散了一圈步，回家给他盛满食物；他给自己煎了一个鸡蛋，加上培根生菜一起夹在吐司中间，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吃完，下楼开车打算去看望母亲。
在车库里，他收获了一个惊喜。
他的兰博基尼挡风玻璃被砸碎，车里的东西被拿得差不多，只留下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两个血红色的大字：“还钱！”
舒一帆望着这张纸条，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的遭遇，担心地环顾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试图攻击他。这次的混混和上次并不一样——上次是真的想要伤人，而这次是冷静的讨债威胁，甚至知道不去碰兰博基尼上的漆——要知道豪车上漆可比重新安个玻璃贵多了。对方很自信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都能进他的口袋。
当然，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舒一帆一把抓掉讨债的纸，折了两下扔进包里。他盯着自己的车看了半天，深深叹了口气，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习惯这样的事情了。现在他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害怕，反而苦恼着应该怎么去看母亲：兰博基尼被砸成这样，一时半会儿肯定用不了了。
他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争执了几句就烦了，干脆先叫维修店的拖车把它拉走——眼不见为净，看见自己心爱的车破相的模样舒一帆很难受。
他迟疑了一下，把这件事情编辑短讯发给了小程，让他帮忙留心一下。
多亏他还有父亲为他安排的这位助理，否则他现在一个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。
他到一楼出楼道口一路步行，有些不适应地从小区门口走出来，想不起他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是用走的从这里出来了。
他拿着虚拟眼镜研究了半天，半信半疑地叫了一辆车，和对方说了半天才确定接头地点。这对他来说相当新奇，成功联络上之后感觉倒是不坏。
舒一帆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，一辆车飞快地驶过来，突然急刹车，车轮在水洼中横过，溅起一道水花。舒一帆躲闪不及，衣服上立即多了一道水印子。
车主赶忙摇下车窗：“抱歉！抱歉！”他看着舒一帆愣了一下，“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？”
你当然应该见过我，刚刚经过的广告牌里就有他的巨幅海报，是《虚拟时代》的宣传海报。
但舒一帆注视着车窗上印出的自己的脸，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和海报上张扬的笑脸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。
他摇了摇头，笑着说：“没事，你看错了吧。你是来接我的？”
“哦，对，就是你啊！”
舒一帆拉开车门坐进去，信口道：“还有谁啊。老哥，你下次开车可得注意点，你撞到我没事，撞到树可就糟糕啦！”
“哈哈哈……你这小老弟真有意思……”
舒一帆一边寒暄，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，看见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神情一点一点变凝重，忽然开口道：“老哥，我是要去长空影视对吧。”
“是啊。难道你弄错了？”
没有，当然没有。舒一帆闭上眼睛，眼前浮现出舒天际镇定到不近人情的面孔。
不会弄错的，他必须再和对方好好谈一次。
秘书半信半疑地确认了他的身份，让他等了好一会儿，才把他带到舒天际的面前。对方也刚刚坐下，助理拿着一大叠文件从舒一帆身边走过。
“小帆，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？”舒天际倒了一杯茶放在舒一帆的面前，自己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，十指交叉摆在胸前，“和各位董事交涉得怎么样了？”
舒一帆在位置上正襟危坐，拿起茶杯在手中转了半圈，低头抿了一口。
好茶。
舒一凡不懂茶，但是随着父亲喝惯了茶，能够尝得出它们的好坏。
“哥，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这里喝茶。”
“是啊，你不喜欢来这里。你玩得疯，但是骨子里比谁都清高。”
舒一帆苦笑了一下：“哥，你就别嘲讽我了。我能任意妄为，还不是因为有爸和你在我前面挡着么。”
他这几天终于知道，他之前半生之所以从未感觉过生活的压力，是因为有人为他承担了这些压力。
没有会自动变干净的衣服，没有无缘无故就愿意忍受他百般任性的朋友，也没有自动就会消失的问题。
车到山前必有路，是因为这辆车已经用尽全力到了山前。
“我没有嘲讽你。”舒天际认真地说，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开玩笑，“但我确实很想知道，你为什么要来找我。”
舒一帆明白他的想法，但接下来的话一时很难出口。他沉默着，舒天际也十分有耐心地等待。舒一帆最后艰难地开口：“哥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……”
他停顿一下，继续说：“妈妈现在还在医院昏迷着，她至少欠了八千万。今天早上有人来砸了我的车。”
“报警了么？”舒天际问道。
“报了，但是保险公司不是很愿意赔偿。”舒一帆又顿了一下，下决心说道：“哥，你能不能、能不能给我一点钱？”
舒天际没有说话。
舒一帆被两人之间的安静弄得有些紧张，急忙说道：“我可以慢慢还给你！董事会的事情我认输！之前的事情也都可以一笔勾销，只要能把这笔欠款还上，怎样都行！求你了，哥！”
“……小帆，你依然还想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么？”舒天际缓缓道，“请你弄清楚，我不是父亲，不会因为你随便求我两下就答应你的一切无理要求——而你刚刚说的这些话，对我来说一点诚意都没有。”
舒一帆感到寒意从尾椎骨攀上来，他喃喃问道：“那怎样才算是有诚意？”
舒天际手指轻轻扣着另一只手的手背，眼睛眨了一下，眼睫毛掩住眼中精密计算的神色。
他不带任何情绪、仿佛一台机器一样回答道：“你问我这个问题，不合适吧。”
“……”舒一帆神经质地抓住了面前的杯子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以免自己把它弄洒。
他忽然站起来，绕过办公桌走到舒天际的面前，仓皇地看着对方。对方回望着他，好奇却并不惊慌，似乎在思考自己的下一个动作会落入他的哪一个圈套。
舒一帆看着对方下定决心，膝盖沉下去，直直地跪在对方面前，头慢慢低下去。
舒天际猛地站起来，然后半蹲下去拉住他的手臂喝道：“起来！”
“哥，求求你……”舒一帆坚持跪着，努力抑制住泪水，“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。”
“起来再说！”舒天际手上加重力气，硬是把舒一帆拉了起来，按在自己的座位上。
等舒一帆坐下，他后退一步，脸上刚刚复杂的神色慢慢隐去，声音也平淡了：“舒一帆，既然你一定要这样做，我可以给你一个解决方案：钱我可以给你，不用还——别着急，有条件的。”他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，话语一个字一个字从嘴巴里吐出来，“我要你的母亲用埃米莉·魏的名字发表声明，承认当年我的母亲并不是意外车祸事故身亡，是她制造了整起事故！”
舒一帆目瞪口呆，迟疑地说道：“妈妈还在昏迷当中。她清醒之后……我可以和她商量一下。”
“不需要同她商量，你来说就行了。发布会场地、人员、媒体我都可以为你准备好，免费赠送第二天的头版头条。”舒天际嘴角隐约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，“就在这里说吧：同意，钱马上就到你的账上，除了公司股份外父亲的一切都给你。”
不，不是钱的问题。如果承认这件事情，毁掉的是妈妈的人生和全家的名誉。在查清楚事实之前，舒一帆并不认为他应该随便承认这件事情。假如说母亲从未做过这件事情，那她知道了自己的声明之后会有多痛苦啊！
“不能换一个么？”他喉咙嘶哑。
“没商量，小帆，一口价了。”
舒一帆胸膛剧烈起伏着，最后一咬牙说道：“我拒绝！”
妈妈绝对不是杀人凶手！她的确太过自由，但她不是这样的人！
舒天际的笑容散去了，他沉默了片刻，声音降到冰点说：“那你和魏埃米什么也得不到了，我说到做到。”
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问道：“你为什么还不走？”
舒一帆识相地走了。
他并不知道，此刻家里还有另外一个惊喜等着他——那种不太令人开心的惊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