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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湛这套大三居是前几年买的，本地很有名气的一位实业家转型之后的第一个楼盘。谈不上多高档的小区，但环境好，位置好，旁边还有个全市排名前五的某小学分校区，这两年房价跟着水涨船高，翻了好几倍。
其实他当时买这套房就没花多少钱，作为代理律师，他帮金主爸爸解决了一个算不上多复杂，但很棘手的合作开发纠纷，对方当即就要送他一套房子表示感谢，方湛收了人家一大笔代理费，没好意思再收套房，但这房子各方面确实让他动了心，于是拿了个不错的折扣自己买了下来。
因为方书棋的关系，他妈要求他每天必须回家陪孩子。因此从去年交房装修好一直到现在，这房子方湛一共没住过几天。
张子捷心不在焉的跟着方湛开门进屋，对方连句客套的“随便坐”也没有，正低头捣鼓门锁。没过一会儿，方湛就拽了一把他的手，把食指按在门锁上，录好指纹又给他说了一串密码：“能随意进出这里的人除了保洁还有我妈和我的助理，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随时删掉他们的指纹。”
张子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：“我就是暂时借住两天而已。”
方湛拉着他往里走：“以后就是长住了。”
房子的装修很有方湛的个人风格，黑白灰的主色调极简风，从玄关到客厅甚至没有一件多余装饰，规整得像个毫无生活气息的样板房。
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那个超大面积的开放式厨房，也是整个房子科技含量最高的地方。这个曾经在德国生活过6年，作风严谨务实的30岁单身老男人，花了半套房子的钱、用德国最顶尖的厨具品牌，为自己打造了一间可以媲美科学实验室的厨房，也只不过偶尔烤烤面包煎个鸡蛋而已。
方湛把人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，自己拿着背包进了卧室。折腾了这一天，张子捷实在有点精力不济，靠在那里一动不动，
方湛把卫生间的暖风打开，又拿了背包把张子捷带过来的几件衣服放进主卧的衣柜里，找出新的毛巾、牙刷和睡衣，返回卫生间的时候里面的温度刚刚好。他又细心的调好热水，这才把张子捷推进去，让他舒舒服服的洗个澡。
张子捷洗完澡就有点心虚，以方湛做事情这个周到细致的程度，对方如果再提出“给个机会”或者“要解释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”这样的要求，叫他还怎么义正言辞的拒绝？
他那点愤怒和不甘心，十年来早就磨得所剩无几，加上这场感冒和医院那点破事的搅合，心理防线岌岌可危，哪天被方律师攻城略地不是迟早的事么？
他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，那年他还不满十七岁，就没有正儿八经喜欢过什么人，怎么就对方湛那么死心塌地？哪怕过去十年，再过二十年，也放不下，忘不掉。
张子捷洗完澡出来，方湛已经脱下了西服外套，卷着袖子在厨房里面忙活。灶上放了个砂锅，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。
方湛从案板上抬起头来，冲着张子捷招了招手，示意他过去坐。张子捷便从善如流的过去坐在了流理台的对面，安静的看着对方在厨房里忙来忙去，切个土豆是和西红柿，换了五六把刀。
放在从前，张子捷打死也不会相信方湛会做饭，现在亲眼见到了还觉得挺新鲜。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，方湛一转身就对上了他的目光，笑着说道：“想夸我就夸吧。”
张子捷移开目光，盯着流理台上那把方湛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菜刀：“这把刀还不错。”
食材都是下午方湛让黄小鹿买好送过来的。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，他和张子捷别说晚饭，午饭都还没吃上。也没心思做得多么精致，就随便炒了两个菜。砂锅里熬的是小米粥，加了红枣和薏米，据说这样可以养胃。
饭菜吃在嘴里并没有什么特别，很家常很普通，却吃得张子捷一度想要落泪。这大概就是他做梦也想要的生活，和喜欢的人有一个温馨的小家，下班回来之后一起做饭做家务，在餐桌上聊一聊单位的琐事。吃完饭在小区里散散步，睡前再翻几页书，再互相道一声晚安，头挨着头进入梦乡。
可是，当曾经幻想的一切都真实的摆在他眼前的时候，他却踟蹰着着不敢伸手。生怕这个美梦一碰就碎，梦醒时，对面的人又如同十年前一样，忽然就没了踪影。
吃完饭，方湛收拾好桌子，把碗筷放进洗碗机。张子捷突然接到个电话，对方自称某某媒体记者，想要就早上患儿过敏性休克的事情采访他一下。
张子捷半天没说出话来，他想问对方怎么会有他的手机号码，转念一想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，好多同事、患者都有。沉默良久，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“医院正在调查”就挂掉了电话。
“作为事件当事人，竟然连我也不知道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。”
方湛端着温水和药过来的时候，张子捷正仰头盯着吊灯，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，还是对着他说了这么一句。
“别想那么多，事情总会解决，现在把药吃了。”
张子捷看着那一堆胶囊和药片，最后挑了个含服的润喉片放进嘴里，其他一概不吃。说是下午才输进去两大袋左氧氟沙星，口服抗生素就免了吧。
方湛本着他是医生他说了算的原则，不吃就不吃，也不强迫他。
两个人抱着自己的电脑靠在沙发上各忙各的，到了十点半，方湛抬起头来，才发现张子捷正对着手机发呆。
又是那条新闻，现在已经上升到了热搜榜第一位，搜索量已经过千万。
方湛又一次抽走了他的手机：“时间不早了，去休息吧。”
正在生病的张子捷显得特别温顺，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，一点没有平时的别扭。方湛有点欣慰又有点心疼，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他省心过。
那个孩子的事情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，他比张子捷更加关注网上的动态。对于网络暴力，无论是动用法律手段还是以暴制暴，方大律师有的是办法处理好这件事情。只是现在事件正在发酵期，网上几乎一边倒的对医院和张子捷口诛笔伐。无论他站出来说什么，都没有人会冷静下来思考。
他无条件相信张子捷的职业操守和专业能力，既然事已至此，那就等医院的调查结果出来，看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。
张子捷占据了方湛的主卧，虽然有点不好意思，可他病成这样也无力反抗。兴许是下午睡得太久了，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，反而愈发精神起来。
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，他的体温又有升高的趋势，烧得他口干舌燥。
他把床头柜上方湛事先为他准备的清水一口气全灌进了肚子里，还觉得不够，打开房门准备出去再倒一杯，哪知道却看见屋子的主人正躺在沙发上。
坐起来感觉还挺宽敞的沙发，方湛187厘米的个头躺在上面就感觉十分局促，两条胳膊只能交替着搭在肚子上，身上的薄被一半打在身上，一半已经滑落到了地上。
张子捷光着脚走过去，无声无息的走过去坐在地摊上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光，就那么若有所思的盯着方湛的脸。
他想自己当时脑子一热，答应过来暂住两天果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。这个男人太厉害了，光明正大的趁虚而入，却一个字也不提，就那么无微不至的对你好，让人毫无招架之力，一点一滴渗透、瓦解掉你一整条心理防线。
丢盔弃甲、溃不成军仿佛就在眼前，张子捷还想挣扎一下，凭什么，凭什么他方湛十年前想走就走，一个字也不留。十年后，给他儿子看了个肺炎，就得被他缠上。
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欢他么？
张子捷活了快27年，也不过就喜欢了那么一个人而已。
黑暗中，方湛忽然睁开眼，他的眼底有光，蕴藏着洞悉一切的力量。张子捷大半夜不睡觉，像鬼一样坐在地摊上直勾勾的盯着他，却半点没有吓着他。
方湛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，张子捷却忽然脑袋一沉，额头磕在他的额头上，呼出来的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洒在他的耳边：“哥哥，我难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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