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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然第一次知道黛际遥有一个孩子的时候非常惊讶。
他与黛际遥相交近十年,这个男人从没和哪个女人走得近一些,尽管他身上那种诗人一般的忧郁气质非常让女人着迷。
“你从来没说过你还有一个孩子,遥。”萧然说,“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生活呢?”
黛际遥的笑容非常苦涩,因为病痛的折磨,他已经非常虚弱,他说:“我是一个胆小鬼,在我得知她的存在的时候,我抛下了她和她的母亲,逃走了。”
萧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,他看得出来黛际遥非常后悔,他想,也许他可以帮他找找这个孩子。
他比一般人幸运的多了一点钱和一些不起眼的小势力,这让他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,非常方便。
他想象过黛际遥的孩子会非常聪慧,而且可爱乖巧,他觉得如果找到这个孩子,黛际遥会很高兴。
萧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,他去寻找黛际遥的孩子的时候,科尔带回消息,说这个孩子现在就在旧金山。还有比这更奇妙的事情吗,就像命中注定一样,这个孩子来到了他父亲身边。
科尔的神色有些微妙,他说:“先生,您应该先看一下这个孩子的近况,再决定要不要告诉黛先生。”
科尔说话从不会这样含蓄,他拿起那叠厚重的资料翻开起来,然后他发现他非常失望,他无法相信资料里的这个女孩子,就是黛际遥的女儿。
吸/毒,打架,逃学……这些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做的事情,照片中的女孩子脸色蜡黄,眼神倦怠,全身都散发着一种颓废的气息,这样的孩子,怎么可以送到黛际遥的面前呢?
萧然本来不想再管这件事,但是黛际遥已经病了,不知何时就会死于癌症,他不能让最好的朋友带着遗憾离开,他决定先把这个孩子改造好,再让黛际遥看一看。
他和科尔带了几个保镖,来到旧金山。
他对黛色的第一印象非常差,因为他是在警/察/局见到的她。
她坐在椅子上,神色冷漠,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未来要在这里度过几天,眼睛下有很深的黑眼圈,看起来似乎没有好好休息过,她的头发乱糟糟的,很久都没有打理过,嘴角有淤青和血迹,看样子又和别人打架了。
科尔去和警/官表明身份,说了来意,办了一系列手续之后,表示他们可以带走她。
不过警官先生好心的劝告了他们:“这个孩子非常不听话,我想你们以后会很困扰,她已经来这里好多次了。看,屡教不改。”
萧然走到她面前一步远的距离就停下来,不是他不想走的近一些以示友好,黛色身上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,他怀疑这孩子最近在和老鼠一起生活。
“黛色,我是萧然,我来带你走。”他低头看着她,眉宇间隐有不满。
黛色非常茫然的抬起头,看了他半晌,慢腾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,说:“哦。”她什么都不准备问,就可以和他走。
萧然觉得他应该再给这个孩子加一个词:轻浮。他觉得如果这不是好朋友的女儿,他甚至不会多看一眼。他转身走出警局,那孩子在他身后一米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,上车之后自动自发的坐在最远的角落,似乎怕熏到其他人。
他把她带回洛杉矶的宅邸,让科尔找几个女仆把她清理干净,他自己也要回去换一身衣服,他实在受不了这股味道了。
等他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的时候,他发现科尔站在门外,非常抱歉的看着他,说:“先生,黛色小姐拒绝女仆的服侍,打伤了她们。”
黛色算是客人,没有主人的允许,他不能做出任何不礼貌的事情。
萧然感到不悦,他阴沉着脸色对科尔说:“带我去看看。”
两个女仆站在浴室外,手臂上青肿和血痕,是抓伤,没经过允许她们不能去处理伤口,萧然只看了一眼,吩咐她们离开,想也不想,推门而入。他没有太多男女之防的想法,在他眼里,这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,现在急需教育。
黛色安静的坐在浴缸里,低垂着头,非常安静,看上去像是睡着了。听见脚步声之后,她抬起头看到他,五官似乎扭曲了一下,他看到她在水下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,似乎是想袭击他,不过又控制住了。
“为什么不让女仆帮你?”萧然尽量让自己的口气不那么严厉。
“我可以自己洗。”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,“她们靠的太近,我不习惯。”
“那你可以告诉她们,为什么要打伤她们?”他非常不满意。
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,看着像是要解释什么,最后也只是低下头,小声的说:“对不起。”
冷静,想想黛际遥,你的朋友。萧然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,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。
出乎他意料的,黛色的用餐礼仪非常好,但是她似乎真的很怕和人接触,如果有人靠近,她就会神经质的紧张。
萧然心里有些好奇,他问:“怎么就轻易和我走了,不怕我把你卖了吗?”
黛色无所谓的笑了,她说:“我已经没什么可被人卖掉的价值了。”她笑起来很好看,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像黛际遥,可是她的眼神却很绝望,不像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应该有的。
他觉得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。
第二天他决定送她去上学,他在洛杉矶重新找了一所学校,他觉得平和的校园生活应该可以让她不那么孤僻。
“我不去!”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他。
“小姑娘,这个你说的不算,你身上的吸/毒史还没解决掉,有学校愿意让你入学已经不错了,你有什么资格拒绝?”他也生气,这个孩子一点都没有黛际遥那么文雅随和。
“我还会继续逃学的,你要24小时监视我吗?”她仰起头,挑衅的看着他。
萧然感到很愤怒,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以管教的孩子,他决定教训她。他上前一把抓住她,准备按照中国家长的教育方式,先打她一顿屁股再说。
没想到他刚碰到她的胳膊,她就像疯了一样挣扎,用尖利的指甲抓挠他的手臂,眼神狂乱的说:“放开,你放手,别碰我!别碰我!否则我一定要杀了你,我会杀了你的!”
她的力气大的惊人,他甚至没有办法一个人控制住她。
“先生!”科尔看见他受了伤,帮着他一起把黛色绑到了椅子上。
奇怪的是,没有人靠近她的时候,她就安静下来,也不再挣扎了。
“小姑娘,我就让你上个学,你不至于要和我拼命吧。”科尔帮他处理伤口,他坐在黛色对面,问她,“你是神经不正常吗?”
她已经清醒过来,看到他手臂上的抓痕非常内疚,她对他道歉,说:“对不起,但是请你不要和我靠的太近,也不要碰我,我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。”
她的神色有些倦怠,黑眼圈又重了一些,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。
“怎么,你昨晚睡的地板吗,这么累?”他心里还有些气,任谁被抓了几条血口子,都会不开心的。
“我有点失眠。”她犹豫着,显然没有说实话。
“先生,我觉得黛色小姐的行为很反常,您应该让心理医生给她看一看。”晚上,他在处理完公务之后,科尔建议道。
他自然知道她今天不太正常,他说:“当初我们先从美国开始找她,很快就找到她的行踪,可是她从中国来,你去查一查她在国内都发生了什么。”
他决定去她的房间看一看她,她晚上是否真的睡得是地板。
他刚打开卧室的门,迎面就飞来一个枕头,好在他身手敏捷,躲了过去。这个小姑娘晚上不睡觉吗?他有些恼火的想。
“滚出去!滚出去!我都已经走了,你们还想怎么害我,你还想关着我一辈子吗!绍楚!绍楚!你怎么不去死!”她尖叫着,指着他大骂,显然把他当做了别人。
他按开房间的灯,让她看清楚,“小姑娘,想骂人至少要看清楚!”他就不应该来看她,真是好心没好报!
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的眼睛眯了眯,她适应了一会之后,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,突然就放松下来,但是身体依然有些颤抖,她说:“先生,能请您出去吗,房间里有人,我会害怕。”
“你都不睡觉吗,我刚进来你就扔给我一个枕头。”得不到答案他是不会走的。
黛色抱着被子,蜷缩在大床的角落里,小声说:“对不起,我睡不着,我一会就好,请不要生气。”
他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,她这个样子是有点失眠一会就能好吗,都这样了还想着和他道歉,这种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做法,倒是真像黛际遥。
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但是她明显非常不自在,他决定一切等科尔把资料拿给他看过之后再说。
科尔的执行能力非常高,他拿到那些资料的时候,比当初得知黛色可能品行不好还震惊,他从没想过有亲人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。他必须深呼吸才能忍下心里翻腾的怒气。
科尔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,他说:“先生,我们应该对她好一点,黛色小姐太可怜了。”
“黛色,如果不想去上学,那先把毒/瘾戒掉好吗?”他把她叫到书房,给她安排一系列的治疗措施,“我们再去心理医生那里看看,你不能总失眠,这对你的健康没有好处。”
她的积极性不高,有些放任自流,拒绝他:“就这样吧,先生,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。”
她已经失去对生活的渴望和信心,而且很难重新振作,萧然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。
他决定先送她去戒毒。哪怕是强制性的,也不能让黛际遥发现,自己的女儿是一个瘾君子。
可是过程太艰难了,他已经忘记前后送她去了几次戒毒中心,她都会偷偷的跑出去,然后他再去把她找回来,带回家。
他觉得自己快气疯了,最后一次,他忍不住问她:“为什么不想让自己好起来呢,你不想去上学,不想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,不想戒毒,你就这么不想过正常的生活吗?”
她站在他面前,神色冷漠,眼睛望着花园里的花草,手指下意识的搓了几下,看得出是想抽烟或者别的什么,听到他的问题,她收回视线看着他,反问:“还有谁想看我过正常的生活吗?”
他愣住了,竟然无话可说,可是他不能看着这个孩子毁掉自己,思考了一下,他说:“黛色,我之所以要带你来这里,是为了你的父亲,我想你应该见一见他。”
他觉得目前只有黛际遥能给她一些希望,虽然他们从未见过。
他不顾黛色的拒绝带她去见了她的父亲。
父女连心。中国的古话说的真好。
黛际遥躺在病床上,苍白的不见血色的脸露出一点罕见的笑意,他拉着黛色的手,哽咽的说不出话来。
可是她的表情很奇怪,甚至说得上惊恐,她问:“黛婵芝是你什么人?”
黛际遥沉默了一下,说:“那是我姐姐。”
那一瞬间,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千帆过尽的死寂。她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。
晚上回到家的时候,她突然说:“我会去戒毒的,先生,我会好起来。”
戒毒的过程很艰难,他每天都去看望她,她被毒瘾折磨着,但是精神还不错,只是依然无法入眠,无法和别人近距离的接触。他担心,这种靠着一种折磨压抑另一种痛苦的方式,会带来更加负面的影响。
等她戒毒成功回来之后,隐藏的负面情绪完全爆发了,她的情绪变得暴躁无法控制,经常无故伤人,他咨询了心理医生,每天尽可能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,在她情绪失控的时候,及时阻止她,晚上和她一起入睡,强迫她去适应周围人的存在。
最开始太不顺利,他总会被她伤到,当她清醒的时候,又会自责后悔。可是他并不责怪她,甚至他心里有些愉悦,这个孩子在他的照顾下一点点变得健康,他觉得和他自己养大的孩子没什么区别,科尔说他对黛色用的心思太多,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,他的儿子有时候都会嫉妒她。
他开始教她一些商业上的东西,她无法去上学,他就充当了她老师的角色,她对他越来越依赖,病情也逐渐好转,她是他的学生,也是他的半个女儿,她在亲生父母那里缺失的一切,他都会补给她。
后来,黛际遥病重,她一直陪着他,临终前,黛际遥对她说:“别怨恨你母亲,别去报复她,是我不好,替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。”
她点头应允,可是黛际遥葬礼的那天,她对他说:“老师,我要回去复仇。”
“那就去吧。”他笑了,说:“等你有能力的时候,完全准备好之后,就回去吧,我会帮你。”
终于,在她来到美国七年后,她踏上回国的飞机,他去机场送她的时候,她对他说:“老师,等我回家。”
他喜欢她用“回家”这个词,他会一直陪伴着她,爱护她,直到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