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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报志愿的时候我爸爸非要叫我学医,可是我不愿意,我从小怕医院,一进医院的门就腿软,好像天空都要压下来,更不要说以后再在那里上班。”颜双垂着眼睛,声音缥缈得像是来自上个世纪,“可是后来我听说李斐然来H大学医,我就答应我爸爸叫我学医的建议,但是我跟他提了一个要求。”
“什么要求?”
“我一定要来H大。”颜双的睫毛像是羞怯踯躅的蝴蝶,“我要来H大学医。”
“看来叔叔最后同意了。”童烊轻声说。
“最后的确同意了,”颜双说,“不过我做了好多思想工作给他,我之前跟他说的话加起来,都没那天跟他说的话多,他觉得我上H大屈才了,其实——唉,谁把你当回事儿啊,都一样的。”
“你的确是我们今年的最高分啊。”童烊想拍拍她的肩膀,手伸到一半,又不自然地退了回来。
颜双微不可闻地叹气:“我不应该来找他。”
“可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颜双轻声地笑一下,笑容里掺杂着苦味,“他太自负了,以为自己千好万好,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儿都要喜欢他。”
童烊眼神闪烁,许多情绪都在他的眼睛里折射,周围的店铺都打烊,只有暖黄色的路灯顽强地撑着,他的头顶落一层霜霞,似灰似粉。他在灯光下看见颜双的眼睛里凝结的云雾,好像眸子里升腾的水汽要把世界融化,下一秒就会雨雾大起。
“颜双,你——别哭啊,”童烊慌了神,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抬起手给她扇风,“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,没事没事,有我呢。”
颜双有点悲悯地用手掌抵着眼眶,像只受了委屈的软兔子,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。
“我没事。”颜双摇摇头,谁都没法叫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,两个人都无辜。
颜双说她对李斐然彻底死心了,在他随口就可以污蔑自己传播他绯闻的时候。所以,当他再污蔑自己一次偷他的文件,她就已经足以平静并且慢慢接受了。
学生会并没有立刻给予自己什么处罚,颜双知道全部得益于齐秉舒,若是黄晟萌做主席,自己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。
她在想是不是黄晟萌陷害她,黄晟萌又为什么要和李斐然一起陷害她,李斐然为什么突然找到自己质问绯闻的事情,按理来讲事情过去这么久,不会在这个尴尬的时间被提起。
一切都像是谜团,又都像是猎人布置的陷阱,只等待着软乎乎的兔子傻头傻脑地跳进去。
夜色深沉,路灯变得晦暗,整个天空像是深灰色的绸缎,遮挡住宇宙的神秘。
童烊感觉到肩头一沉,他僵硬地扭转过脖子,在安静空旷的夜晚,他听见了颜双平缓的呼吸声。
颜双枕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。
长发散在她的后背上,叫他的脖子瘙痒难耐,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,只是看着女孩儿温柔的侧脸,那一瞬间,他觉得颜双从未有那么柔软的一面。
像是一只秘密花园,藏在荒芜的冬季,却成就了他这样一个发现美的人。
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外套,轻轻地搭在颜双的肩膀上,和她接触的一小块脖颈的皮肤变得通红发烫,耳根也不自觉地烫了起来。
上次和颜双共撑一把雨伞,手指稍稍触碰到,就变得差点全身瘫痪,现在的情景,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不争气地晕倒过去。
他侧着脸看颜双的睡眼,比起颜双告别的人,他更想知道颜双想要的人。
***
颜双睁开眼睛,看到的第一幅画面,便是自己躺在童烊的大腿上,身上盖着他的外套,童烊坐在教学楼后的长椅上,迷迷糊糊地靠在椅子上。
“啊!?”
颜双惊呼一声,似乎是忘了昨天自己在哪里就睡下了,她猛地坐起身,童烊的外套滑落下来,远处的天还是蒙蒙亮,像是一团泛白的茧,混沌之间,她努力地看清童烊的脸。
童烊被她的动静吵醒,揉揉迷糊的眼睛,两人面面相觑。
“啊——”童烊先反应过来,“那个,你昨天晚上老是往下滑……”
“……往下滑?”
“你刚开始靠我肩膀上,”童烊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,支支吾吾地说实话实说,“后来你的脑袋往下滑,我就……把你抱我腿上了。”
颜双的大脑缓慢地重启,零件终于运动开,她的耳根变得通红,略微呆滞的目光从童烊身上移开,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,惊魂未定地坐到童烊傍边的椅子上,揉揉自己的鼻子,“我们在这里睡了一晚?”说完有觉得哪里不妥,忙不迭改了用词,简单地修辞美化,“我们昨晚没回宿舍,在这里就睡着了啊?”
“嗯。”童烊点点头,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。
“哦,”颜双冷静下来,她摸摸自己睡乱的头发,轻声说,“对不起。”
童烊摸不着头脑,好端端的为什么对不起。
“害得你没回宿舍,”颜双活动一下酸胀的肩膀,轻声道歉,“你也没休息好吧。”
“哦,没关系。”童烊笑起来露酒窝。
天空裂开一道鲜红的口子,晨曦似火,像是喷发的岩浆倾泻进人间,随之蔓延,整个天际变为一片霞红。颜双的后背被太阳烘烤,这个朦胧的早晨发生的一切都过于缺乏真实性。
童烊的侧脸肆无忌惮地在她的眼眸里放大,可明明两个人谁也没有动作。
“你——”
两个人同时开口。
“你先说。”童烊的眼睛里栖息着光影,在视线的中央,颜双看见自己的影子。
颜双罕见得大脑有点迟钝:“你要回去再睡一觉吗?”
“我不用回去,”童烊脸上依然挂着笑,他是不是看任何人都这样,像个毫无防备不知人心险恶的少年,“我睡得挺好的。”
颜双看着他眼眶下淡淡的乌青,认定这是个拙劣的谎言,“那你刚才想说什么?”
“我刚想问你要不要回去睡。”童烊表示他们想到了一起,而且他可以送她回宿舍。
颜双沉默了半晌,颇为无奈地抬头,屈膝坐在长椅上:“我说了我不想回去。”
“你看你,”童烊微微侧过身子,他表面温吞柔和,实则爱憎分明,“为什么吵架就要你跑出来,你怎么不试着把她赶出去?”
颜双别过头不看他,只是淡淡地评价:“你表面老老实实,怎么想得这么坏。”
童烊心里说我心疼你啊。
手机震动一下,颜双跟着颤抖一下,她慢吞吞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,又是一条短信,昨晚同样的号码,H大的晨曦民乐团,颜双耸耸肩膀,翻开全部内容。
“颜双同学:再次提醒哦,H大晨曦民乐团的报道在三天之内,请你务必到场,不然视为自动放弃加入的资格哦。”
奇奇怪怪,这诈骗短信还没完没了了,颜双锁了屏幕,把手机扔到一边。
“怎么了?”童烊挠挠一头自来卷的头发,额头翘着两撮不听话的呆毛。
“诈骗短信。”颜双无奈道。
***
六点零五分,生物钟使得黄晟萌很快清醒过来,她望着粉白色的天花板定了定神儿,慢悠悠地爬起来。
对面颜双的床铺空空如也,只有叠放的被子和一只枕头。和昨晚的场景一模一样,显然没有人动过。
她小心翼翼地下床,不去吵醒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周晏晏和云依菲,没有拿自己的盆子洗漱,而是先去看了颜双的盆子——干的,完全不像用过。
这一切只能表明,她昨晚没有回宿舍。
如果这件事情被告发,一定会在纪律上被导员严肃警告,说不定评优也会和这个学霸无缘。
黄晟萌给自己倒一杯温水,睫毛轻颤,她思绪放空,看着颜双的床铺发呆。
颜双说的一点不错,是她黄晟萌把李斐然的策划书偷了出来,蓄意毁坏,最后故意嫁祸给颜双,从而把李斐然这个部长和颜双这个阻碍她评优的绊脚石一箭双雕。
她是嫉妒颜双吗?为什么颜双她就能不废任何努力地考第一,为什么颜双漠视一场比赛,却能依然取的佳绩?而她黄晟萌相比之下,会显得一败涂地。
她承认她就是嫉妒颜双,也在心里暗自发誓,一定要打败她。
现在她成功了,虽然不是那么的成功。
一点点小聪明,一点点自以为是,以为会把颜双陷害的一点不剩,可是昨晚齐秉舒并没有表态,没有说给予颜双的惩罚,反而只是放任。真不知道这个颜双有什么样的魔力,叫齐秉舒这样偏向她。
可是想想也有好事,齐秉舒答应了自己的一份策划案,这次辩论会她黄晟萌立功,而李斐然无论如何也是失职,她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的宣传部的副部长,就算做不了部长,从此以后也会在宣传部拥有一定的分量。
晨曦如同海潮般汹涌地涌来,瞬间将整个世界染成金黄。
黄晟萌一半的侧脸埋在阳光下,一半的脸在阴暗里。背对阳光,却进入黑暗,站在黑暗,却渴望光芒。
这一天,注定局部天晴,半为阴雨。